“七夕节”,素来被称作中国的 “情人节”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,情侣们便会绞尽脑汁,向自己的“心上人”传情达意。
表达情感的方式多种多样,但是始终离不开,为心仪的爱人准备一份七夕礼物。在赠送礼物时,还要在礼盒外面附一张小小的,带着香水味儿的卡片,上面书写一段缠绵悱恻的情话。
姑娘或少年手握着带着芳香的卡片,心中暗自思量:我该为他(她)写些什么好呢?唉呀呀,真是应了那句“书到用时方恨少”!
遇到自己词穷时,就只能借用古人留下的现成情诗了。用什么诗呢?这个时候,我猜很多人都会想起那一首秦观的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,原文写道: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河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
秦观在此诗中,为我们讲述了一段天上的织女星与牵牛星的凄美爱情神话。织女本是天上王母的外孙女,因为私自下凡而与牛郎相遇。二人一见钟情,随之结为连理。
然而王母得知后却很生气,派人将织女抓回天庭。最后牛郎在家中老牛的帮助下,奋力追上天庭,刚想带走织女,王母却拔下自己的发簪,一挥之间化为天河,将两人分隔在两岸。
牛郎与织女隔天河相望,泪如雨下,他们的深情感动了喜鹊,纷纷飞来,用身体搭成“鹊桥”,让二人在桥上得以相见。但是这样的相聚每年只有一次,只能发生在七夕节这一天。牛郎织女的传说,是中国古代四大爱情传说之一。它同时也是四大传说里面历史最悠久、影响最深远的一个传说,其影响力遍及日本、朝鲜、越南和东南亚诸国。
根据近代学者研究,这一神话爱情故事起源于西周。《诗经·小雅·大东》中便有记载:“维天有汉,监亦有光。跂彼织女,终日七襄。虽则七襄,不成报章。睆彼牵牛,不以服箱。”
诗歌大意是:仰望夜空,银河璀璨,那明亮的织女星仿佛在一天之内要移动七次。尽管它们如此忙碌,却并未织出美丽的图案。那明亮的牵牛星,也徒有其光,不能用于驾车或装载。
《诗经·小雅·大东》是中国文学史上,最早提及“织女”与“牵牛”神话的诗歌。但是在这首诗中,“织女”与“牵牛”并未被赋予爱情关系,它们各自独立存在。直到汉朝时期的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,才真正将“织女”与“牵牛”,编织成了一段动人的爱情故事。
这首诗不仅奠定了中国古代“牛郎织女”传说的基础,而且后世所有与牛郎织女相关的神话故事、诗词歌赋都深受其影响,因此称其为“中国情诗鼻祖”亦不为过,全诗如下:
迢迢牵牛星,皎皎河汉女。
纤纤擢素手,札札弄机杼。
终日不成章,泣涕零如雨。
河汉清且浅,相去复几许?
盈盈一水间,脉脉不得语。
仔细看这首诗,它细腻地描绘了织女在工作中的一幕场景。
民间流传的故事中提及,织女被王母捉回天宫后,王母提出条件:若织女能在限定的时间内织就足够数量的锦缎,便可跨越天河与牛郎重逢。
于是,织女日夜不息地操作着织机,企图以勤劳换取相见的机会。然而,织女对牛郎的深深思念让她时常泪流满面,这份深情严重影响了她的织作,布匹因此难以成形,她只能怔怔地望着对岸的天河,心中充满无尽的哀愁。
王母原本的意图是让织女通过完成织锦任务,来换取与牵牛的相聚,但织女因过度思念,终日以泪洗面,早已无心于织锦之事。
这样的细节刻画,无疑融入了作者深切的生活感悟,使得读者能够轻易地产生共鸣。
正因如此,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一经问世,便赋予了织女一个“闺中怨妇”的形象,为后世“牛郎织女”神话奠定了经典的“悲剧爱情模板”。
到了魏晋时期,曹丕、曹植兄弟二人也纷纷在诗作中融入了“牛郎织女”神话的元素。
曹植在《洛神赋》中以“叹匏瓜之无匹兮,咏牵牛之独处”借牵牛自况,表达了对洛神的深切倾慕。
曹丕则在《燕歌行》中以“明月皎皎照我床,星汉西流夜未央,牵牛织女遥相望,尔独何辜限河梁”,借“牛郎织女”神话比喻贤臣对明君的渴望与期盼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织女牛郎的故事不断被赋予新的内涵,勤劳、善良的品质以及政治寓意相继融入其中。
到了南宋以后,更是加入了歌颂孝道的元素(如牛郎卖身葬父的情节),以及当时流行的“存天理,灭人欲”的理念,最终形成了我们如今所熟知的版本。
由此观之,“牛郎织女”神话并非自诞生之初便是爱情故事。它在《诗经》中初次出现时,仅仅是诗人对天上星辰的拟人化想象。
西周时期的人们,根据织女星与牵牛星的运行规律与形态特征,赋予了它们丰富的想象与故事。是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的横空出世,为“牛郎织女”神话构建了基本框架。
后世的文人墨客们,则通过自己的想象与创作,不断丰富和完善了这个爱情故事的细节,并催生了一系列与“牛郎织女”相关的节日习俗。
有学者考证认为,“牛郎织女”神话的源头或可追溯至战国时代以前。古人崇拜星辰,常将地上的贵族、圣人与天上的星宿相联系。例如,秦人的始祖女修、周人的祖先叔均,就被视为织女、牵牛的原型。
至今,在秦、周先民曾生活过的陇西南地区,仍保留着七夕节祭拜织女的习俗,且活动规模盛大,持续时间可长达七日之久,若从准备工作算起,甚至可超过一个月。
这些节日习俗,不仅鼓励女性追求美丽(如用凤仙花染指甲)、崇尚巧手(如练习穿针引线),还倡导善待家畜(如摘野花挂牛角)。
同时,“牛郎织女”神话的传播,也间接鼓励了民间男女追求自由恋爱与勤劳善良的品质。
秦观的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,是在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的基础上进行的再创作。据传,秦观因创作此词而获得了“古之伤心人”的称号。
相较于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,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虽然在内容上更为丰富,但是“鹊桥会”情节的出现,使得织女与牛郎得以一年一度相会一次,从而削弱了原作的悲剧色彩。原作中的织女因思念过度而无法完成织锦的任务,且因无“鹊桥”相助而永隔天河;而秦观词中“鹊桥”的出现,则为织女牛郎的爱情带来了希望之光。
然而,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:“悲剧才是最令人难忘。”
尽管《鹊桥仙·纤云弄巧》广受欢迎,但是更多文人墨客在创作时仍会不自觉地回归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所奠定的“悲剧故事原型”,以此寄托自己对于爱情与人生的深刻感悟。
自汉朝横空出世,历经诗坛二千余载的岁月洗礼,这首《古诗十九首·迢迢牵牛星》已无可争议地成为中国爱情诗歌领域的‘无冕之王’。
其流光溢彩,犹如天上的织女三星,在想象的织锦上一日七次跨越时空的经纬;又如高悬天幕之上,熠熠闪光的牵牛星座,静静地俯瞰着古往今来,所有爱情的辉煌篇章。全站搜索